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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華人文藝02期-關山月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時間表達研究

世界華人文藝02期-關山月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時間表達研究

田佳蕙 世界華人文藝 2024年09月15日 08:26 湖北

關山月山水畫長卷

《從城市撤退》時間表達研究


 關鍵詞 

關山月;山水畫長卷;時間表達

關山月是我國著名的繪畫藝術大師,1937 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他積極投身藝術救國的創作實踐,其創作於 1939 年的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具有代表性和影響力,反映的是 1938 年廣州淪陷後背負行李、逃離城鎮的難民真實生活記緑。本文選取了關山月《從城市撤退》進行研究,分析山水畫的時間性表現及其在現代社會中的意義,以及長卷中的視覺元素與象徵意義,以期更好地理解關山月藝術創作的時代背景與愛國情懷。


引言

山水畫作爲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經歷了漫長的發展歷程,逐漸成爲中國藝術的瑰寶。隨著時代的變遷,中國山水畫的藝術內容和形式也在不斷更新,“嶺南畫派”就是555564代表之一。時間表現是藝術最直觀的形式,是挖掘中國古代文化傳統的一種表達方式。從時間性的角度研究山水畫藝術表現,可 以爲我們提供一扇觀察古代傳統文化的窗□。

關山月的藝術創作實踐成就卓然,爲我們提供了一個如何在藝術中提煉和弘揚時代精神,創作出能夠在人民中傳之久遠的精品力作的範例。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是“嶺南畫派”關山月早期代表作,作品立意高遠,通過其場景的描繪——人們從被戰火摧毀的城市向安全的鄉野撤退,反映出中國人民抗戰的緊迫 感和中國民衆的流離失所。長卷中,時間的流逝通過冬季到春季 景色的轉變和人物動態的演進得到體現,從而表達出一種歷史的 連續性和文化的變遷。這不僅是對個人經歷的藝術化表達,也是 對中華民族歷史的深情記錄。

本文將通過探索關山月《從城市撤退》來分析山水畫的時間 性表現及其在現代社會中的意義。這不僅是對中華傳統文化的 一 種傳承,也爲當代藝術發展提供了寶貴的參考和啓示。


一、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的時代性

關山月是我國著名國畫藝術大師,“嶺南畫派”代表人物,1912年9月16日出生,廣東省陽江縣人。1935 年加入春睡畫院後,深受其師“嶺南畫派”奠基人高劍父“新國畫”思想的影響。他的藝術生涯重視寫生與藝術實踐,堅持現實主義創作思想,並在此基礎上不斷創新,特別是將真實自然和現實生活中的題材融入作品中,具有強烈的時代氣息,體現了踐行師承理念。

1937 年“七七事變”後,日寇鐵蹄踏上中國大地,瘋狂轟炸我城市鄉村,屠殺我人民,到處房倒屋塌,變爲廢墟,殘破不堪,一座座華夏城市先後淪陷,中華民族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特別是1938年10月21日, 日寇侵佔廣州,關山月加入難民行列,開始了逃亡生涯,他目睹了日寇飛機狂轟濫炸,國民的漂泊流離。關山月在回憶這段歲月時,所遇所感猶如歷歷在目:“1938年我在廣州隨高劍父先生學畫,因廣州受日機空襲威脅便跟高老師到四會去畫畫。廣州陷入鐵蹄,我們也分散了。過了兩個多月的流浪生活,終於逃難到了澳門又找到高老師,此後跟著老師在澳門一間寺院住了兩年。這兩年中畫了數十幅有關抗戰題材的中國畫,其中有《遊擊隊之家》《中山難民》《從城市撤退》和《拾薪》等。”[1] 他們師徒一起寫生和辦畫展的經歷爲關山月後續的創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段艱難的歲月也極大地豐富了關山月的藝術靈感和素材。

逃難澳門期間,關山月根據自己流亡路上的見聞,創作了一系列抗戰主題的繪畫作品,其中 1939 年年底創作的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可以説是其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受 20 世紀 30年代社會環境的影響,冰雪意象在這一時期藝術創作中的運用十分常見 [2]。關山月在繼承傳統國畫“雪景寒林”圖像範式的基礎上守正創新,結合自身經 驗和“新國畫”的創作思想觀照現實,巧妙地在畫 作中整合不同時間段的資訊,描繪出民衆從殘垣斷壁的城市撤退到荒涼鄉野的寒冬雪景,展現了一幅跨越時空的圖像敘事長卷。

這種將革新與傳統、現實與歷史相結合的方式,不僅是對高劍父“新國畫”思想的有效繼承,也是關山月藝術表達中的一個顯著時代特點。他的作品通過這種深入的歷史與現實的融合,有效地傳達了時代的聲音和民衆的情感,成爲中國現代山水畫中的一個重要裹程碑。

社會生活是藝術創作的源泉和基礎。關山月的藝術創作與習近平主席在文藝座談會上發表的講話精神高度契合。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新時代的文化文藝工作者、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明大德、立大德,就要有信仰、有情懷、有擔當,樹立高遠的理想追求和深沉的家國情懷,把個人的藝術追求、學術理想同國家前途、民族命運緊緊結合在一起,同人民福祉緊緊結合在一起,努力做對國家、對民族、 對人民有貢獻的藝術家和學問家。”[3]

在中國革命歷史畫的範疇中,這種藝術形式不 僅需要真實地描繪革命事件,還需在藝術化的再創作中捕捉和表達革命的歷史精神。這種創作方法結合了現實主義的直接表達和浪漫主義的情感渲染,從多個層面和角度展現革命歷史,使作品既具有歷史的真實性,又不失藝術的感染力。對於文藝工作者來説,思想和價值觀是其作品的靈魂,所有的藝術形式都是表達這些思想和價值觀的載體。藝術的時代性意味著它服務於人民,應始終關注保護和培養人民的心靈與精神。作爲創作主體的藝術家,必懷有深厚的家國情懷和哲學思考,這樣才能創造出觸動人心、具有深遠意義的藝術作品。關山月的創作實踐完美銓釋了這一理念,他的作品不僅是對個人藝術追求的展現,更是對社會責任和文化使命的積極響應。

《中山難民》

傳統山水畫依賴個人感覺改變結構體現邏輯空間,關山月站在老師打下的堅實基礎上,在藝術創作中進一步進行求新求變,構成對繪畫不拘成法、融合中西的形式探索。通過寫生積累豐富素材,使他的畫作既生動又充滿時代感。他的畫作飽含生活氣息、時代風貌和畫家情懷,並且他重視開拓重大題材和體現時代精神,因此顯得格調高雅。關山月對傳統畫論的深入研究和對中西藝術形式的融合探索,在當時的國畫界並不多見,故觀者感覺其“藝 術訓練皆有科學的基礎”,他在藝術上的成就不僅超越了師父高劍父,也爲“嶺南畫派”的繼承與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


二、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的時間表現分析

( 一 )意象並置

“意象是藉以映襯和匹配指稱(referent)的融合了主體的主觀感受的情感意味的心理表徵 (representation)。具象性與情感性是意象的顯著特徵。”[4] 借助意象,可以具體地描繪出一種屬於 歷史性或自然性的山水空間,意象也包含著畫家個人的情感表達,從而使畫作的主題具有豐富性和深邃性。就中國畫家而言,雪景山水並非新題材,古代多有文人繪冬景,不過他們往往重在表現時節特質,而非著意刻畫真實的雪山 [2]。

首先,長卷《從城市撤退》畫中的事件發生於1938年的10月,關山月將城市廢墟和逃難人群放置於雪景之中,是因爲在他看來,冰雪更能體現出“北方難者”的艱辛遭遇。關山月將冰雪、廢墟、難民等意象並置,藝術性地將中國傳統山水畫的“行旅圖” 置換爲一幅“爲國難寫真”的“流民圖”,賦予了畫作深遠的現實意義和歷史價值 [5]。《從城市撤退》寥廓和凝重的冰雪氛圍,

類似於關山月老師高劍父 20 世紀 30 年代所追求的“新院體畫”和“新宋畫”的風格。冰雪意象在這裹不僅表達自然時間,也表達著畫家個人的情感時間。長卷從卷首的城市廢墟與盤桓在上空的轟炸機開始描繪,畫面的中心是背負行李、舉家倉皇從城市逃往鄉野的難民,偶有幾棵矮小枯樹,與被皚皚白雪覆蓋的茅草屋襯托出人跡罕至的場景,通過沉寂的惡劣自然環境與逃難的民衆隊伍對比 一靜一動間透出畫面的生動,也表達了人們從城市到鄉村行進過程中所經歷的漫長時間。

作品名稱:《從城市撤退》
創作時間:1939 年

作品尺寸:40cmx766cm  紙本水墨

關山月在題跋中寫道:“民國廿七年十月廿一日,廣州陷於 倭寇,餘從綏江出走,時歷四十天,步行數千裹,始由廣州灣抵港,輾轉來澳。當時途中,避寇之苦,凡所遇、所見、所聞、所感,無不悲慘絶倫,能僥幸逃亡者,似爲大幸……”可以得知,關山月創作靈感雖來自廣州淪陷時市民從轟炸後的廢墟撤離這一親身經歷的事實,但構思和表現方式並非僅基於他作爲逃亡民衆之一的直觀經驗,而是憑借“所遇、所見”之外的“所聞、所感”的個人情感經驗,將傳統北方山水畫意象與點景人物式的難民群體形象結合,構造畫面時間、空間關系,採用相對熟悉的傳統山水畫來表現寒林雪景、寒江垂釣的母題,間接表現民衆經歷的戰時苦難,畫面中的意象皆因共同的主題而聯系在一起,整個畫面中情感基調一致,讓所有的意象佈局排列都服務於這個主題 [6]。

同時,關山月在創作過程中融會了新、舊國畫藝術表達經驗,其設色以淡墨皴擦,結合淡灰藍、淺赭石等清淡素樸色彩,暈染百姓衣物及生活環境整體色調,烘托戰時民間生活艱辛愁苦的氛圍。淡墨渲染、布白“留空”,使畫卷兼顧中國傳統繪畫的形式和“新國畫”的內容,可以看到關山月對意象與筆觸的清醒認識和熟練運用 [5] ,其個人審美風格傾向已初步顯現,其畫面的時間性也得到了表達。意象組合有聚有散,沿二維平面橫向展開,這種並置的延續排列轉化爲時間上的起承轉合,通過描繪人們從城市撤退到鄉野的遠景構圖表達出來。

另外,在關山月創作的長卷《從城市撤退》中,撤退路綫兩旁的茅草屋被細膩地描繪,展現了畫面從冷清簡陋 到富有生活氣息的轉變。作品的前段,茅草屋幾乎被厚厚的白雪覆蓋,顯得異常冷清,這不僅表現了冬季的嚴酷,也強化了撤退的緊迫感和無奈的氛圍。

隨著畫面的展開,到達鄉野的場景則明顯地充滿了生活氣息。屋頂上的雪也少了許多,屋簷下活動的人影和炊煙,都傳遞出一種暖意和希望。這種細節上的描繪不僅表現了生活在艱難環境中的人們的不屈不撓和對家園的堅守,也反映了時間的流逝和環境的變化。在這裹,時間不僅是季節的更迭,更是人們從艱難中找到希望的證明。

此外,這種從被動撤退到積極適應的轉變,深刻地表達了關山月對於戰爭與和平的深刻思考。通過對簡單茅草屋的描繪,成功地將觀衆的情感從絶望引向希望,從孤立無援的寒冷到團結互助的溫暖,這種變化不僅豐富了畫面 的情感層次,也使得作品的敘事更加深刻。關山月親歷逃 難,身如浮萍,感慨萬千之際聯想到北方淪陷區民衆的撤退景象,“幸廣東無大嚴寒,天氣尚佳,不致如北方之冰天雪地,若爲北方難者,其苦況更不可言狀。”並結合自 身經驗入畫,使得畫面更爲真情實感,有力地控訴了日寇侵略所帶來的災禍,也預示著經歷千難萬險民衆將抵達的安樂之地。

(二)動態軌跡

根據長卷分段敘事的特性,《從城市撤退》畫 中的時間性可以從難民隊伍撤退的動態軌跡表現出來。傳統山水畫長卷從右至左連續、綿延的圖像敘事,不僅在於呈現特定的景物,更在於表現意象背後延續的時間。從卷首的建築廢墟到鄉野的空曠,這種時空轉換的動態軌跡,必然蘊含著時間性。撤退的路綫從一輛汽車開始,繼而引出肩挑背負的民 衆,隊伍綿延至鄉野之間才逐漸消失,由近及遠動態地延展,暗示著空間的深入。長卷之中,山勢的起伏變化不僅使人感受到道路的艱險,也暗示了撤退途中的艱難。這種艱難的跋涉自然讓觀者聯想到撤退途中所耗費的時間。關山月運用傳統“三遠法”, 對廢墟、山勢、鄉間的精細描繪,將時間的流逝與空間的變遷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使得長卷不僅僅是 一幅靜態的圖像,而且是一個動態的、具有時間性的敘事過程。這樣,觀者在欣賞長卷時,不僅能領略到其中的自然美景,還能體會到其中蘊含的深遠意境和歷史感。

《從城市撤退》局部

另外,最能表達撤退態勢的意象,是畫面中用於撤退的木橋。“橋”自古以來就是常見的建築景觀,也是傳統山水畫中的基本元素。山水畫中的“橋”反映中國文士群體對人生自由和困苦兩種特殊心境顯現方式 [7] 。具體而言,在大部分山水畫中,“橋”下河流湍急,兩側山勢險峻,畫中人物需要跨過“橋”才能到達山水或對岸,這可以被看作士人在現實生活中所 遇到的種種困境。“橋”的意象,爲士人們掃除了社會現實中的交際障礙,或是無法親臨山水的矛盾,成爲士人們嚮往自由的一種心理體現。

山水畫中的“橋”,作爲簡易通行工具,外形多粗簡,沒有欄杆,橋面較窄,形態彎曲延展,常由一些高低不平的木板拼合而成,支架也是由幾根未經加工的木樁加以穩固[7],起到製造敘事結構的曲折與呼應的作用。《從城市撤退》中所運用的“橋”也是如此,從關山月的題跋可以得知,畫面中貫穿於鄉野溝壑之間的橋,並非特指現實中具體的橋梁,祗是作爲畫面中難民撤退的路徑,是一種可通達、可行性的敘事符號。“橋”不僅關聯著地點空間的變化、時間的流逝,它在畫面中承擔著一種時間上的連續性。由石拱橋轉變爲由幾祗木樁支撐的木橋,暗示難民從城市撤退到鄉村的時間轉折。畫中的橋蜿蜒輾轉,跨越冰河山坡,枯樹、礁石對其形成遮蓋,表達了撤退路綫上時間的流逝,也襯托民衆的步履艱難和一路上的艱難險阻。當橋延展至鄉間的曠野,一改之前的蕭索景象,以極其飄逸的垂釣生活收尾,暗示作者期望人們在“渡橋”之後,能到達一處寧靜祥和的安居之地。關山月結合傳統山水畫意象,增添畫面的空間上的動感與情節性,抒發了對戰爭中人們流離失所的深切同情。

(三)意境營造

繪畫是畫家真情的表露,時間性在山水畫中的體現一定與畫家的心態有關,起到營造意境的作用。心有主宰,胸儲造化,山水畫意境所要追求的內在意義是對永恆性的追求,是畫家體味宇宙精神、大自然規律的最佳時機與狀態,刹那間見永恆,熹然間成不朽。時間性賦予了山水畫歷史性或自然性的多層次空間,使其內容更加豐富和深邃,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8]。

利用時間意象以虛寫實,可以體現畫作深邃的意境。中國山水畫大家李可染説過:意境,既是客觀事物精粹部分的集中反映,又是作者自己感情的化身,一筆一畫既是客觀形象的表現,又是自己感情的抒發,是在作品中營造的一種情景。創造一件藝術品,藝術家不進入境界是不會感動人的。你自己都沒有感動,怎麽能感動別人?而時間表現,正是藝術家通過自己的生活體驗後,把對時間的理解和記憶融進作品,從而在作品中,或明或暗地體現了獨特的意境時間[8]。

《從城市撤退》中所描繪的是北方雪景,關山月對呈現意境的這種“時間表現”做出了初步解釋。在畫卷的跋文中,關山月寫道:“……幸廣東無大嚴寒,天氣尚佳,不致如北方之冰天雪地,若爲北方難者,其苦況更不可言狀……”在後來的歲月裹,關山月也回憶稱:“當時我覺得當亡國奴是很慘的,目睹和親身體會到的廣州逃難都這樣慘,就可以想像寒冷的北方之逃難慘象了。因此我想,畫北方逃難,不是更能揭露日寇的侵略暴行嗎?”[9]

關山月駕:筆墨的方式同樣構成了繪畫帶有時間性的痕跡,也是繪畫生動性的關鍵所在。山水畫講究濃淡得體、留白得當、幹濕相成。關山月在“新院體”的基礎上不再使用勾寫性的直綫,而是以幹筆擦寫、濕筆暈染的畫法營造出硝煙彌漫、天寒地凍的冰雪意象 [5]。

祗有對筆墨的運用把握十足,才能以長卷的形式敘述,所以從筆墨中不僅能感受到畫家的心性,也可以洞悉其中隱含的時間意義。

長卷從殘破廢墟的城市空間展開,經過冰雪覆蓋的河流與山川,結尾於一片空曠的寒江鄉野。其畫面大體可分爲三個部分:最右部是彌漫硝煙的城市廢墟,上空隱約可見盤桓的戰機;中部逃亡的人群正穿橋而過,從城市走向鄉野;左部一片冰雪世界,漁翁正在一葉孤舟上寒江獨釣。他在山水畫創作中的點景人物處 理上,除了注重人物與典型環境的有機聯系,更能夠自如簡潔地表現人物的生動形態和特徵,增強了畫面的感染力。同時把衆多的人物與山水相結合,使人物的精細與山水的壯闊融爲一體,往往能造成構圖宏大的巨構,以氣吞山河的筆勢描繪祖國山河 [10]。

山水畫的時間性表現由此而具有終極的生命意義。“追求一 種永恆的東西乃是引人研究哲學的最根深蒂固的本能之一。”對畫家而言,古往今來追求永恆就意味著要超越時間,渴望能夠在有限的生命裹爲自己找到一個穩靠的支點,這個支點既可以撫慰 其當下的心靈,又可以安頓餘下的人生 [11]。


三、觀者覽山水畫長卷《從城市撤退》產生的時間感

長卷的形式呈現出時間的流動性和空間的延展性,其畫面內 容的敘事性和連環畫式的故事情節,使時間得以連續性地表達。

其構圖方式遵循傳統的移動觀察法與“以大觀小”的繪畫美學思想。著名的哲學家、美學家、文藝理論家宗白華在《論中西畫法之淵源與基礎》中提道:“中畫因系鳥瞰的遠景,其仰眺俯視與物象之距離相等,故多愛寫長方立軸以攬自上至下的全景。數層的明暗虛實構成全幅的氣韻與節奏。西畫因系對立的平視,故多用近立方形的橫幅以幻現自近至遠的真景。而光與影的互映構成全幅的氛韻流動。” 觀者在觀賞研究長卷時,實際上是與作者進行互動的過程。作者通過畫面敘事性表達,將創作者、繪畫的圖像和觀者聯系起來,真正完成了畫面資訊的傳遞和完整的敘事性,從而深刻體會到長卷這一獨特形制中所體現的時間性。

《從城市撤退》是一幅長 7.66 米的山水長卷,在傳統山水畫的基礎上進行了革新,是“新國畫” 的早期代表。在欣賞新中國山水畫的過程中,觀者可以通過日常個人經驗,體會到空間中含有的時間意義。通過圖像語言,人、空間、時間被親切地連接起來,觀者能夠在這種連接中尋求歷史文化的現實可見度。

比如,我國北宋傑出畫家郭熙在畫論《林泉高致》中寫道:“真山水之川穀,遠望之以取其勢,近看之以取其質。真山水之雲氣,四時不同:春融怡,夏蒻鬱,秋疏薄,冬黯淡。”“……山近看如此,遠數裹看又如此,遠十數裹看又如此,每遠每異,所謂山形步步移也。山正面看如此,側面又如此,背面又如此,每看每異,所謂山形面面看也。”[12]觀者在觀看長卷時所感受到的時間流動,與中國特有的移動觀察法密切相關 [13] 。通過不斷變換立足點和三遠法的散點透視,觀者將自己置於畫中,此時畫中的時間就與觀者的時間産生了聯系,觀者在當下凝視著畫中的山水,而畫中那恒久不變的山水也給予一個回望。歷史就在此刻交接,觀者以自身經驗體悟畫中山水的意境,而畫家寄在山水的情也在此刻有了新的意義。

在觀看過程中,觀者可以自己把控觀看的節奏 與順序。長卷的多場景的連續構圖方式,使得每個視點下的景物都可以單獨框成另一幅畫。觀者可以隨意駐足欣賞某一場景,品味其中細節。此時,畫面本身是靜止的,但客觀世界中的時間依舊在流逝。當觀衆繼續觀看,畫面的敘事時間就與客觀世界的時間一同流動起來。這種視覺的移動,可以使畫中的各個情節逐漸銜接,形成了一個連貫的故事敘述。畫面回卷過程  中,觀者也可以反向欣賞,這時既可以匆匆回看,也可慢慢品味,這同樣具有時間的連續性 [6]。

《從城市撤退》不僅嘗試融合中西繪畫語言,還強調通過景象描繪,將不同空間的同時性表現轉換爲事件發生的當時性敘述,表達時代精神。例如,當時廣州並未下雪,但冰雪是前綫的時事,觀者可以通過畫面聯想到當時北方的悲慘狀況,從而在觀看過程中,感受到時間敘事和現實空間的合理性。畫家將視覺要素組織成戲劇性的時空結構,戲劇化地顯現在定向的時空畫面中,既賦予觀者情緒和感官上的現實空間信賴感,同時,“以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藝術創造,以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美學風格,塑造更多吸引人、感染人、打動人的藝術形象,爲時代留下令人難忘的藝術經典”。


結語

2024年是新中國成立75周年,抗日戰爭勝利79周年,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給中國人民帶來的深重傷痛永遠不會被忘記。

《從城市撤退》在藝術上直接呈現戰爭創傷、表達悲憤,凸顯時代性。我們通過《從城市撤退》得以洞察關山月堅持“藝術救國”的理想的創新性,體現其在中國山水畫中獨特的時間性表現,展現了藝術家在社會和文化中應承擔的角色和責任,同時給人們弘揚時代精神以無窮力量。

人民是文藝之母,文藝爲了人民。毛澤東同志就曾深刻指出“我們的文學藝術都是爲人民大衆的”,他號召有出息的文學家、藝術家,必須到群衆中去。關山月的作品在其時代背景下,真實地表達了民衆的生活狀態和情緒,使得作品不僅在思想上具有高度的藝術價值,也使得作品在藝術實踐上具有強烈的社會時代意義。

老年關山月

本文部分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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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田佳蕙

田佳蕙,女,漢族,現就讀於華南師範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美術與設計比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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